冷冬花③

    女帝生辰当天，宫中张灯结彩，热闹非凡。绮安的心随着马车的颠簸一上一下，心思凝重，面上却要装出刻意的笑容。

    李今宜替她整了鬓发，拇指擦过她的唇，说：“胭脂带了吗？”

    绮安回神，点了点头，掏出了胭脂。

    李今宜手指上沾着胭脂红，抬手为绮安画唇。绮安觉得唇上的力气有点大，她吃疼的哼了一声，对方的动作才轻柔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？”李今宜合上胭脂，温吞如玉的看着她，在等着。绮安点头道：“记得。”

    她凑身去贴上李今宜的唇，胭脂的香味有淡淡的玫瑰花味，如同碾烂的花瓣揉碎在了两人的唇上。

    沾上粉红的李今宜，气色比平常更好了。

    马车刚巧到了宫门，绮安率先起身下马扶着李今宜下来。对方说：“晚宴卯时，作为女儿我应先去向母皇请安，绮安，先让竹汐带你去宴厅，我有事单独与母皇商谈。”

    在外面，绮安应当遵守礼仪，她微微欠身：“是，长公主。”

    她定定的望着李今宜离开的背影，心道这一天还是来了，她们今后就会向这样，一别两宽。

    她的生活里再也不会有李今宜了。

    她转头，流下了一行清泪，竹汐担忧的看她，绮安摆手道：“我没事，只是这风有些大。我们先去宴厅吧。”

    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官人，绮安并不敢贸然上前，她只默默的走向李今宜的位置，周围的人看过了只以为她是李今宜的布菜侍女。

    她的手压在胸前，里衣厚重，很难发现她藏于胸前的匕首。今天她将用这把匕首，刺入李月倾的心脏，再用染了她血的匕首自刎。

    李今宜我亲手杀死了你的母亲，再杀死你自以为爱你的爱人。绮安心里莫大的悲凉，她该有多么难以接受。

    当沉浸于对李今宜的愧疚时，那人便跟在李月倾身边过来了。

    李今宜见到她时露出了笑容，跟母皇说了一声后便坐到了她的身边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等很久了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，只是在这里有些不习惯。”

    李今宜拍了拍她的手，以示安慰。李月倾落座后，底下的人纷纷站起来身，恭贺她的生辰。

    “嗯，落座吧。”李月倾声音端庄，凤眼中是星点笑意：“今日是孤生辰，在座各位不必太过拘束。大黎能有今天的辉煌与大家脱开关系，难得与忠良贤臣们欢聚，应当共享佳肴。”

    各众大臣同声道：  “谢陛下万恩。”

    晚宴开始后，绮安为李今宜夹着菜，但她看起来没什么胃口，只是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公主身体不舒服吗？”

    “没，这菜太荤，没胃口。”

    绮安看过，换了蔬菜，夹到她的碗里，哄道：“公主吃一些吧，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。”

    李今宜动了筷子，只尝了一口便说：“不好吃，比不上你做的青菜面。”

    “奴婢哪敢与宫中大厨相提并论。”

    “你啊，总是这么不自信，在我眼中，你就是最好的。”李今宜温温柔柔的说着，绮安心里难受的嗫嚅：“公主…”

    “待会回府，可愿再为我做一次青菜面？”

    绮安看向她的眼睛，清楚的印在脑子里，她艰难道：“嗯。”

    宴会的进程过半，饭菜已经撤下，歌舞表演随着一边宫女的奏乐慢慢开始。

    除了桌上的茶水侍人添了一壶清酒，绮安余光看向李月倾，对方神态放松，喝了几杯酒。

    一旁的李今宜没喝酒，看着这些人跳舞转圈，时不时回答一些姐妹的关心。

    此刻舞者挥动着水袖，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，是绝佳的时机。

    绮安手摸在胸前，从衣襟处抓住了匕首的柄。

    她起身，轻跃，眼神中全然是对李月倾那张脸的怨恨，匕首在对方毫无防备下就要刺入对方心脏时……

    “啊……！”

    “李今宜！”

    刀却刺入了李今宜的身体，绮安根本来不及甩开刀，她的血就喷了她一手。

    “来人！抓刺客！”

    “护驾护驾……！”

    一切乱成了一团，绮安被侍卫控制住跪在了地上，李月倾让人赶紧宣太医随后看了一眼绮安，绮安也直直的看向她，对方的声音独具威严：“把行刺者关进大牢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整整三天，绮安身着囚服，腿上被脚链磨出了血，双手上带着铁环毫无生气的坐在席子上。

    地上的馒头一个都没动过，嘴唇又白又干，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不少。

    她根本睡不着，这三天她只眯了几个时辰，每次闭上眼睛都是李今宜被她刺入心脏后睁大双眼的样子。她看着她倒下，嘴里吐出的鲜血，那双眼里对她是失望的更是悲凉的。

    原来李今宜都知道吗？

    绮安自嘲的笑了，是啊，当今的长公主再怎么说也是才女，自小在宫中长大她的这些心思怎么能骗得过她。

    傻就傻在，从一开始她就没把自己杀了，把她这个祸患留到了现在。

    昏暗的地下大佬是关重刑犯的，几乎关在此处的人不到两天便会问斩。空旷的地方只有她一人，栏杆外是一排排的刑具，目前为止未对她使用。

    脚步声从外传来，来人站定在了她了门外，绮安低着头先看了对方的鞋，抬头后果真是她。

    “把锁打开。”李月倾对一边的侍卫说，等锁落下，门推开，她居高临下的站在绮安面前：“真不知道今宜是为何心悦你。”

    绮安装傻一般的故作听不懂她的嘲讽，笑说：“陛下您应该去问问您的女儿，而不是在这里问我，我只是一个下人怎敢猜测长公主的心。”

    “哦，对了……公主怕是回答不了您吧，毕竟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倒在了自己面前，陛……”

    “啪——”

    绮安未说出口的话被对方一巴掌堵了回去，她的脸微侧，脸颊一下就肿了，这一掌很用力，嘴里染上了些许血腥味。

    “孽障！”李月倾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，可想起女儿的交代，忍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李月倾！六年前你灭亡凤吟害得我家破人亡，这都是报应！我杀不了你，却刺入了你亲生女儿的心脏，你猜她能不能活下来？”

    “看着亲人一点一点的逝去生命，痛苦又挣扎……以长公主病秧子的身体来说，她定活不过这几天！怎么？不给您女儿收尸来看我这个犯人，不如好好陪陪你的女儿让她在黄泉路上安心些……”

    “绮安！”李月倾一步踱过，金贵的手掐住了她带着灰的下巴，面目狰狞：“你当真狼心狗肺！”

    “今宜对你情真意切，你真下得了死手，你配不上她的真心！”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，绮安的下巴被掐出了血痕却一声不吭，直到被对方甩在了地上。对方擦了擦手，看她的眼神依旧像在看垃圾一般。

    “是我配不上长公主的真心，我没想让她爱我，是她一厢情愿罢了。不然，我怎么能接近陛下？真是可惜，我没有亲手杀了你！”

    李月倾不想与之周旋，她同一边侍卫说了几句，侍卫压着她站起，绮安不知道李月倾想把她带去哪，光着脚跟着。

    她的轿子停在了公主府，绮安被压着走了一路，脚底被石头磨烂在地上留了好几个血脚印，看殿前的牌时发了下呆。后膝被押送的人踹了一脚，她回了神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带我来这？”

    李月倾没看她，嗓音低沉：“她醒来过，说想见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…？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不错，她活不过这几天，今宜自小身体不好也一直是我最宠爱的女儿。如今她早已认定你，即使你心里没有她她还是想在临死前见你。”李月倾把对绮安的恨吞进了肚子，此刻全都转化成了深深的母爱。她自打登基以来都是那位令人生畏的女帝，旁人哪见过她如同现在这般含泪的神情，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，现在她只是一位心疼自己女儿的母亲，为女儿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。她说：“那天晚宴，今宜和我说她有了心悦之人，想让孤答应与你之间的婚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问她，可知你的底细，你出现在她的身边是不是另有目的。她跟我说，她信你。孤的女儿一向心思缜密，遇事严谨，唯独对你，她愿意放下心中怀疑，坚定走向你。最后，她还是赌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作为母亲，孤知道你恨我，可孤还是想求你，别对今宜说重话。孤不杀你，你活着，是今宜最后拜托孤的事了。”

    李月倾的一番话下来，绮安破皮的手臂扣着铁链抚上脸颊的时候，掌心一片湿润，她颤颤开口：“公主真是…信错了人啊，枉费对我这个阶下囚一片真心。”

    她嘴角拉开了一个笑容，眼眶依旧红红的有泪水溢出：“我答应你，不会让公主伤心了。”

    侍卫将门打开放她进去后便守在门口。

    绮安步子沉，走到李今宜床边用了全身的力气。见到愈发瘦弱的人，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，她别开了目光。

    床上的人感知到了有人进来，她缓缓睁开眼，泛白干燥的嘴唇动了动，声音很轻：“绮安。”

    “长公主，是我。”

    她似叹了一口气，沉声嗫嚅道：“我是谁？”

    “长公主。”

    “你该如何唤我？”

    “今、宜…”绮安认命一般的跪在了她的床边，紧紧盯着李今宜望着她的双眸，她心疼到喘不过气，声音带着颤抖。

    李今宜挂着淡淡的笑容，眼底是温柔的、神情的，只有绮安的。她伸出手，用着全身的力气，握住、抓紧：“绮安，母皇答应我们的婚事了，现在你我只差拜堂就是天地为鉴的妻妻，如今我也许等不到我们的大婚，咳咳…你可…否唤我一声娘子？”

    绮安握着她的手，克制着自己抑制不住的哽咽，嘴唇几乎都被牙齿咬破，李今宜的手上凉的，手背却是热的。她的泪晕开在了李今宜手上，原本比对方还惨白的脸上因为起伏的情绪涨上了红。

    她嘴唇张合，哑声。此刻的对视是凌迟，绮安不敢看她，错开了目光落在她的脸侧。

    用着装出来的淡然冷漠道：“您说这话是想让我愧疚吗？我们之间的亡国只恨！自从我成了孤儿我就是一个脑子里只有报仇的傀儡，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消除这些隔阂吗？！”

    “你的真情自始至终都是我的假意骗来的。”

    绮安的手被紧紧的握住，那人就像是怕自己忽然甩开了一样。

    “我心甘情愿。”

    李今宜很虚弱，声音明明没什么份量，却把绮安压的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“不管你信或否，我爱你，从始至终。绮安，我和你说我的一厢情愿并非想让你愧疚，而是想告诉你，在你难过的时候有一个人比你更加难过，心疼你经历的一切，想给你一个顺遂的未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把曾经羞于启齿的真心话让你知道，这样我也没什么遗憾了。”

    眼泪滑过了两人交握住的手滑落进李今宜的衣袖，濡湿了小块布料。绮安的哭声变得沉闷，隐忍的哽声从嗓子眼冒出，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。

    “别哭，我最怕你哭了。你啊，就是为难我，我现在可没力气给你擦眼泪。”

    绮安蓄着泪的眼睛深深的望向对方还在调笑的的样子，她抬起手臂，衣袖浸没了泪水，她低声促狭道：“不用你。”

    李今宜食指挠了挠绮安的手心，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，说话的声音更加无力。身体仰躺着，本如柳叶般的身段此刻因为她变成了没有生命力的玉石。

    她把落在绮安脸上的目光微微移开，望向窗外：“绮安，我明年还想和你一同赏冷冬花，可以吗？”

    绮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，春天要到了，花朵开始枯萎，朦胧的眼里连花都变得愈发凄凉，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窗外。

    一行泪珠滴落，绮安没有回头，她只是紧了紧那只不再用力握着她的手。

    傻瓜，这里哪有冷冬花。

    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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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错别字见谅    改的眼睛都酸了??  (??  ￣??￣?  )??  ??

    虽然过程简陋结局be，但前期是甜的呀

    假意里夹杂着一丝真情才是最好磕的！